同德兴

雪豹是促进山地生物多样性的旗舰，是世界上最高海拔的显著象征，也是青藏高原世界屋脊的“国际”象征，是健康的山地生态系统的指示器。 生物多样性保护的终极论是“质变量，而不是量变质”的活性循环。以高山雪豹为例，通过划一片缩小的领地，并结合民间文化习俗来分析生物多样性保护的重要性，再合适不过。

一片缩小的“公园”

祁连山国家公园青海片区总面积为158.39万公顷，其中，海西州行政区划涉及德令哈市和天峻县两个市（县），总面积为76.27万公顷。德令哈片区面积为15.39万公顷，占青海片区总面积的9.72%，占海西片区总面积的20.18%。

德令哈片区有一个地名为伊克拉（其蒙古语意为“群山之叠，大山背后”）的纯牧业村，海拔高度为3600米至5200米左右，面积为14.33万公顷，占祁连山国家公园青海片区总面积的9%，占海西片区总面积的18.8%，占德令哈片区总面积的93%。据监测，伊克拉村国家Ⅰ级野生动物有：野牦牛、野驴、白唇鹿、马鹿、盘羊、雪豹、麝香、鹰、雕、鹫等；国家Ⅱ级野生动物有：荒漠猫、猞猁、香鼬、岩羊、鹅喉羚、原羚、普氏原羚、熊、雪鸡、灰鹤、斑头雁、秋沙鸭、红头潜鸭等。历史上，不到百户的伊克拉村牧民用传统的游牧生产生活方式守护着这片占祁连山国家公园青海片区总面积9%的“野生动物的天堂”。

美好的栖息地

这片缩小的祁连山国家公园孕育着百余户牧民以及部分高山雪豹。这里的牧人和雪豹常年循环于海拔3600米至5200米的高山上，随四季游牧生活（生存）。根据食物链，人与雪豹几乎同步动态调整海拔高度，夏季在4000米至5200米的高山上，到了冬季又都随着食物而迁徙下降至3600至4600米左右的伊克拉草原，与当地的牧人和谐共生，“谁也离不开谁”。当地的牧人用“透视”的眼角称雪豹为“翘胡儿”（蒙古语：体内里外都有花纹的意思），雪豹体内的大部分肌肉组织呈现一层肉包裹一层脂肪，变成层层交叠的红白镶嵌的花纹，以这样的身体组织体系来抵制寒冷、保存体能、保持身体的柔韧性和灵活度，用长而粗大的尾巴作为平衡器，用极富弹性的骨骼作为“护体”，加上高度发达的分配血液、调节呼吸等技能在雪山之巅悬崖峭壁上“畅通无阻”，因此被称为“雪山之王”。

历史的原真性所传承的习性

2023年春季，伊克拉村巴图老人家刚出生的12头牦牛犊接连失踪。伊克拉村牧民们常年依靠胡兀鹫、高山兀鹫、乌鸦、高原狼、狐狸等这些多样性“天眼”“嗅觉”“跟踪器”等“传统的传感器”为引导，寻找野兽所杀害的家畜的尸体，并凭借经验出具有证据的“死亡”报告，便于保护家畜和牧民生命财产安全。但这次案情特殊，有个神秘的猎手逃脱“传统的传感器”，只留下一些脚印，给当地的牧民们提交了空白的“失踪”报告，牧民们能断定是雪豹所害，但无法找到“尸检报告”，为了不冤枉任何一个猎手，牧民们深刻意识到必须改变现有的“四维”（天眼+人眼+足迹跟踪+经验）寻找模式，回归游牧文化历史的原真性和记忆的基因性相结合，利用“自然智库”增加探寻维度去填写这份“死亡”报告。

也就是说，用讲述的故事中寻找答案。巴图老人回忆伊克拉村的一位已故老人所传承的“牧人与雪豹”的故事：“雪豹是个敏捷并特别干净的自然物种，人只要不零距离（大约不到10米距离）接近雪豹，它是不会伤及人类。”牧人们曾在食物短缺时喜欢占雪豹的“便宜”，是因为雪豹敏锐的嗅觉、洞察力，加上它的遗传基因能够准确地判断被猎杀动物的健康状况，不会轻易捕猎有疾病的猎物。雪豹只食自己猎杀的动物，要是其它食肉类动物接近或分享它的食物，它将一去不复返，人们抓住它的这个“习性”分享它的食物；它具有环境保洁的概念，在固定地点排泄后并将排泄物用土覆盖。能找到它的“厕所”就是观测雪豹的最佳位置；它具有“讲卫生”的概念，每天“洗脸”无数次；它具有坚守或隐藏猎物的本领，雪豹所捕的猎物其它任何食肉类动物（包括天上飞的乌鸦、胡兀鹫、高山兀鹫，地上跑的野狼、狐狸等）都不敢接近或难以发现；除了捕猎之外其余的行踪习性是不跨越大约高于20厘米（两个拳头叠加的高度）的障碍物。

游牧文化里面类似的、比较系统地分析野生动物习性的故事很多，比如棕熊、野狼、野牦牛、白唇鹿、乌鸦等等都可以用民间故事来解释其历史的原真性所传承的生活习性（或习惯）。

记忆基因化解案情

怀揣这个有趣的雪豹故事，将12头牦牛犊失踪一案，用游牧文化的敬畏自然、顺应自然和向自然学习的原理为指引进行科学探索。当然，科学是一门拥抱不确定性的学科，科学具有理解性和操纵性两种属性。

毫不例外，高山雪豹也是自然物种，只要是自然物种必须遵循大自然所关注的“和谐、平衡、节奏”这三件事，而且件件关乎能量。我们把“和谐”看成顺其自然、不排斥、不抗拒。一个年老的雪豹不会捕猎比自己体能强大的猎物，而会选择体弱鲜嫩的猎物为猎杀对象；我们把“平衡”理解为均衡的能量吸收和付出。同样是那只年老的雪豹，它在吃饱喝足之后将调动每一个细胞开始下一次消耗体力的行动；最后是“节奏”，动物都遵循着生活（生存）所需的每一个环节，都在激烈活动和休养生息之间转换为规律。雪豹饱食后可以一个星期不进食，在食物短缺时也吃植物。熊为了减少新陈代谢，会在大雪纷飞、食物难寻的寒冷天气蜷缩在窝里，一直睡到开春。

动物所传承的记忆基因毫无知觉地“驱使”它们回归这样的自然规律，它们不能以各自的意愿去改变自然规律。同样，为了化解“牛犊失踪”一案，当地的牧人放下“破案”的执念，融入大自然的“软愉悦”，重新启动感官和意识，最终做出“以生态还生态，以自然还自然”的无意识的感性抉择。他们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抉择？他们的损失不算损失吗？他们的困境不算困境吗？……这样合乎逻辑的问题会接踵而至，当然，这些问题只是人类理性思维分析的逻辑。

他们做出这样的抉择是牧人在自然界中所传承的记忆基因驱使在无意识中向自然学习，大自然帮助他们摆脱内心的纠结，超越自我的结果。看似残忍其实不然，他们已经学会了“提升能量，减少耗能”的智慧和教诲。这里讲的“提升能量”指的是给予雪豹足够的食物，让它保持体能继续捕猎其他食草类动物创造条件；“减少耗能”指的保留天然的猎手（雪豹）去控制消耗植物类动物的质量（或数量），为草畜（生态）平衡做贡献；其最终的意义就是“以生态还生态，以自然还自然”。据牧民自述，每年都有被雪豹、猞猁、野狼、棕熊等野兽猎杀的家畜，但牧人从来不仇恨、不去猎杀野兽，不是他们没有捕猎技能，而是在遵守道德底线和法律红线，更是他们具有敬畏自然、顺应自然法则而提升生态效率的“自然意识”。

对依靠自然生态而繁衍生息的牧民来讲，提升生态效率的关键和大自然是一模一样的，就是“和谐、平衡、节奏”。其实大自然是讲究效率至上的，而且大自然提高效率的方法，我们无法用主观意识去逻辑化。因此，我们应当以大自然为师，顺应自然规律，在与自然和谐共生的过程中，提升自身能量利用的效率，减少不必要的能耗，从而实现人与自然的共同繁荣。

（作者 ：青海可鲁克湖——托素湖省级自然保护服务中心林业工程师）

本版照片除署名外均为本报记者 巴图那生 摄